第40章(1/2)
第40章
荀子正挥毫泼墨,淡淡地看了那门客一眼,又埋头接着写字。
那门客垂手站着,颇沉得住气。他静静地等待荀子写完一篇赋,搁下笔,才双手递上一封信——春申君的亲笔信。
这年月,地方建制只有两个级别——郡和县。兰陵是楚国的军事要地,方圆超过百里。
兰陵令,听起来像县令。其实,战国的县级长官,不仅要管理行政,还要管理军事。相当于后世的市长+市级军分区司令员。
先前,春申君听信谗言,罢免荀子的兰陵令,荀子曾经给他写过一封信,末尾还附诗一首,言辞相当激烈。
内容翻译一下,大约是这样的:把瞎子当成眼睛明亮的人,把聋子说成听觉灵敏的人,以是为非,以吉为凶……说句不恭敬的话,君上好坏不分,偏听偏信,将来的下场八成很悲惨,甚至比长癞疮的病人更可怜。
荀子还列举了一些君王的事迹,都是信任奸佞之徒,最终惨遭杀害的那种。并大胆地作出预言——如果春申君不改变现状,可能也会有相同的劫难。(这个预言,最后神奇地应验。)
不管春申君辨别是非的能力到底怎么样,他肯再次派人请荀子,还亲自写信,为曾经做错的事情道歉。至少说明,他的度量很好,远超一般人。
荀子看完信,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就收下了兰陵令的铜印。春申君对他,有提携之恩,他其实很担忧春申君的未来,希望能点醒对方。明白人都能看出来,春申君染指储君之位,正在玩火。
荀子十分喜欢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氛围,不过,任何一种学术思想,都需要落到实处,才能体现它的价值。与其天天空谈,跟诸子百家打口水仗,辩论不休,不如去兰陵,为当地的百姓做一些实事。
何况,荀子和他的弟子,都非常怀念兰陵。那里物产富饶,自然风光优越。他们曾经齐心协力,在长满野生兰草的小山丘上,修建了一座学馆。兰陵学馆的规模,当然没法和稷下学宫相比,不过,那是一个可以静下来专心做学问的地方。
最近这几天,被荀子喷过的那十二家学术流派,轮番上阵,下“挑战书”,要找荀子理论。荀子把这些“挑战书”随机发给韩非、李斯等人,让弟子替他参加辩论。
万万没想到:赢得辩论,却丢了牌面。李斯最擅长雄辩,韩非写得一手好文章,然而这根本掩盖不住——不知从何时起,他俩已经爬墙到法家的事实。
还有小弟子方缭,他创造了稷下学宫最离谱的一场辩论。反驳儒家宗师荀子的人,用的是儒家学说,荀子的小弟子,用道家学说把对方嘲讽得面红耳赤、哑口无言。
如果不是对方缭的品性有十足的信心,荀子简直要怀疑这位小弟子,是道家安插在儒家的卧底。
这件事,让荀子下定决心,尽快去楚国,办好兰陵学馆。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,他开始反思——是不是他的教学,太过无趣,不能展现儒家的魅力。以至于那么优秀的徒弟,居然被别家给拐走了?
说走就走,当然是不可能的。荀子要把下一任学宫祭酒带出来,完成工作交接,才能离开。
冬至,稷下学宫开始放假。
临淄的最低温,大约在零度左右,根本积不住雪。连着下霜三日,整座古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,三米之外,雌雄莫辨。街上没几个行人。
方缭披上鹤氅,拥着手炉登上马车,去造纸小作坊,慰问员工。时下,由于缺乏御寒保暖的措施,(主要是衣裳漏风,这个时期的汉服,没有内裤。)从冬至开始,官吏陆续放假,边塞闭关。百姓纷纷待在家里“窝冬”,能不出门,就不出门。所以小作坊即将停业,预计只留几个护卫住在庄园里,轮流看守物资。
方缭专程跑一趟,主要是给众人发放“年终奖”,顺便检查一下小作坊的设施,排除安全隐患。
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,洁白细腻的竹纸,虽然得到荀夫子和几位师兄的一致好评,却没有引起轰动。
柔韧柔软的芦苇纸,非常适合当卫生纸,销量也不如他的预期。先秦百姓,如厕以后,习惯用小竹片刮一刮。尽管卫生纸更好用,但是成本摆在那里,价钱比小竹片贵得多。所以,只有一些官宦人家、富商乡绅会购买卫生纸。百姓不乐意花这个钱,他们宁可自己动手,去削一些小竹片。
不过,一想到在正史上,纸张取代竹简,用了几百年。比如东汉,就是纸和竹简并存。方缭也就释然了——他的心理预期,来源于各种穿越小说,主角拿出造纸术,所有历史名流惊为天人,立即抛弃竹简、绢帛,进入纸书时代。
然而,真实的情况是:荀夫子和各位师兄都喜欢竹纸,因为这东西携带方便,适合书写。但是,对于竹纸是否能够像竹简、帛书一样,长久的保存,让文章流传后世。他们持一种怀疑态度。所以,哪怕将文章写在纸上,他们中的大多数人,也会用竹简再抄一遍,作为备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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